甫落地,鄒寂人便想往回沖。
人活一輩子,不就是為了情義二字嗎?
自問自己從前確實也不是什么好人,跟著林卯更是趟過多少風里雨里。可是那又怎樣?
臨了了不及素鶴一計離心,赤膽剖君,怎奈君已棄。
而素鶴與他相處才多久?他們又是怎么到一起的?他比誰都明白,可就是這樣一個自己,偏偏怎么就讓素鶴愿意舍死忘生的來救?
傻不傻……
亙辭反應極快,拂袖纏住其腰,把人往回捎帶,隨即示意刀疤三、卞清把人按住。
“放開我。”鄒寂人傾盡全力掙扎,卻眼睜睜看著柳心齋在“隆”“隆”爆破聲中化為齏粉。
多少的快與不快,都付煙塵。
“來不及了,你去不過是多添人命,何苦白費他的心思?”亙辭嘆了口氣,憑心說,他們也算交淺言深。
看素鶴就這么驟然長去,怎能不惋惜。
偏鄒寂人紅了眼,死活聽不進勸。強催真元,掙脫鉗制,一騎絕塵的射入煙塵之中。
刀疤三、卞清留之不及,伸手欲抓,卻落了空。
卞清看向亙辭:“主事?”
怎么辦?人在他們手上走脫了,屆時要如何解釋?
亙辭橫眸深深看了眼仍是濃塵蔽日的柳心齋,心有凄凄道:“走吧,先回去找大家匯合。
如此強勁掌力,百里素鶴要生還太難了。”
說罷,三人搖身踏離此地。
鄒寂人沖入濃塵之后,伸手忙忙不見五指,只能掩袖捂在里面一點一點摸索,急急呼喊:“素鶴?百里素鶴,你在哪里?
聽到,你就應我一聲……”
然而,任他怎么喊,廢墟之上只有他自己的聲音。
喊的急了,更讓濃塵嗆得難受。
但他不愿意相信素鶴就這么死了,從不信好人長命一說的人,眼下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。
喃喃道:“咳……咳……別慌,別慌。都說好人長命,他是個好人,不會死的,不會……”
可是越找,腳下的路也變得越難行。每一步似有千斤重,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從整個腔子里擠壓出來的。
都那么的疼,那么的要人命。
忽然,就在他快要倒下去的時候,腳下好像踩到的什么,登時蹲下俯身扒拉,好不容易扒出個人,卻是范四。又往前扒了扒,是柳心齋的卒子。
接著,他又斷斷續續挖出不少人。
有柳木白的,有六口章的,還有很多很多他叫不上,叫的上名的。
他們無一列外,都成了尸體。
只不過,還是熱的……
鄒寂人不死心,生要見人死要見尸,不到親眼見證,打死他都不相信。
就這樣,也不知他在這場煙塵挖了多久,終于看到一塊還算完整的大石好像壓著什么。
登時連滾帶爬,跌跌撞撞跑向大石,兩手刨開厚厚的積土。
雖然衣服已經臟的辨不清,可認得這只把自己推出去的手。
低頭挖著的人,也不知是什么迷了眼,還是老天撒了零星小雨,一滴一滴落在塵土上,砸出一道淺淺的坑。
少頃,他也不管臟不臟,抬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,難掩喜悅道:“我就說你不會死,好人定會長命。
等我一會兒,我去把石頭弄開。”
說罷,起身抬手虛空一抓,那大石立時被移往他處。
“砰”的巨響,砸的地面隱隱顫動。
卻發現下面還有些石板木梁橫七豎八摞在一起,鄒寂人也管不了那許多,遇到什么搬什么,需要挖的就用雙手
哪怕……兩只弄的血肉模糊,腦子只有一個念頭,一定要救出素鶴。
也是素鶴不該死,那大石看著嚇人,但下面其他東西支撐,不然就當時那情況,硬接此掌哪能有命。
然他雖撿回半條命,可這傷鄒寂人只能看著發愁。雖是如此,仍是堅持把所剩無幾的真元度給素鶴。
之后便馱了人,三步一跌的走出廢墟。
鄒寂人低頭蹣跚前行,眼前愈來愈模糊,每當要倒下時,便拿出劍往自己腿上來一下子。
也想帶著素鶴快點飛到眾人身邊,可他那點真元都給了素鶴保命后,體內丹田現在一絲都榨不出來。
唯有靠著兩條腿,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行。
他很清楚,或許很多人不能理解今日種種。
可是,他明白……
另一頭,亙辭等人終于找到云行雨等人,曉落年等人也找了過來。
互道安好后,浥輕塵急向亙辭問到:“亙主事,素鶴他們人呢?”
“對啊,槐尹呢?”碎玉人也急問。
大家都回來了,怎就不見他們?
亙辭看了看兩人殷切的眼神,喉頭有如打架,簡單的話,卻不曉得如何開口。
浥輕塵輕顫,道:“是不是他……”剩下的兩字,她沒勇氣說出來。
怕講了,便成真。
碎玉人明眸滴溜一轉,登時腳下發軟,得虧旁人手快,及時摻住。
兩汪碧水,再也控制不住,嘩嘩淌出眼眶。
“嗚嗚……完了,壞人死了……死槐尹臭槐尹,要死也不打個招呼。
啊……害我們提心吊膽,你這個壞人。”
亙辭猶疑了一會兒,道:“這位姑娘,槐兄弟應該沒死。”
“什么?”咋聽槐尹沒死,碎玉人立馬收了眼淚,眼巴巴等著答案。
浥輕塵一聽,登時心中也生起希冀。或許,只是她多想多慮了。
“槐兄弟帶了幾個人比我們先一步離開柳心齋,理應無恙。
只是逃離時無暇顧及方向,因此與眾人走散,興許再等片刻將至。”
“真的?”碎玉人頓時眉開眼笑,沒死就好、沒死就好。她就說嘛,這種禍害怎么會隨便掛掉。
“那……素鶴他?”
“抱歉。”
“何意?”
“對啊,什么意思,你把話說清楚?”好好的,別瞎道歉,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。
碎玉察覺浥輕塵臉色有異,急忙上前把人扶住,壓低聲道:“浥姐姐,先別慌,百里大哥比壞人厲害,壞人都沒死,他肯定會沒事的。”
浥輕塵勉強給了她一個淺笑,強自鎮定道:“亙主事,直言無妨。”
是生是死,總是要有個答案。
亙辭見她如此堅持,倏然覺得無法與之直視,愧疚之感宛如山岳壓在心頭。
刀疤三見狀,忙接過話頭道:“我等逃出時已經晚了,是他臨期一掌托住威壓,使我等逃出。
而他,唉……浥樓主保重。”
說到最后,刀疤三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。
印象當中,他們其實從來不曾看好百里素鶴。所有友善也止于表面,止于半月之期的約定。
除此,無他。
然怎么也沒想到,這樣的一個人會臨了了做出此等舉動。
傳聞,他不是司幽百里氏的嗎?怎會,如此行事……
現在的他們早不是初入塵世的少年,只憑著滿腔熱血便以為自己可以拯救蒼生。
他們,已經學會了偽裝,學會了藏起真實的自己,學會了怎么保命。
所以,百里素鶴的舉動是他們……無法理解。
浥輕塵已然猜到結果,但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踉蹌一退間,堪堪被碎玉人扶定,才不至于太過失態。
“他……”他怎么就學不會保護自己?真當自己,死不了嗎?
傻子……
云行雨也被嚇一跳,照他判斷,素鶴應該不至于無法脫身才對,忽然,他發現人群中除了槐尹之外,還有一人未到。
橫眉道:“鄒寂人在哪里?”
經他提醒,浥輕塵、碎玉人才雙雙反應過來。
對啊,鄒寂人不是也一起進去了嗎?為何,不見他回來?
卞清看了眼亙辭、刀疤三,道:“事情發生后,他沖了回去。
我們拉他不住,想他應是還是廢墟。”
又或許,以往他處。
正說著,槐尹攜了老嫗三人趕來,卻見眾人眉間似染憂色,問道:“大家都在便好,我兄弟哪兒去了?”
抻頸墊腳張望幾下,心咯噔下沉。
碎玉人上去就給他一腳,道:“會不會說話?”
沒見浥姐姐難受嗎?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
槐尹登時驚出一身冷汗,把身后的人一一推給碎玉人,道:“照顧好她們,我去找我兄弟。”
說罷,轉身便走。
云行雨忽然挑眉,道:“慢著,云某與你同去。”
“這……不必了吧,云兄修為高深,何妨留下保護大家。”話音剛落,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.下。
然而云行雨拒絕了他,環顧眾人道:“在場的今日都有共生死的情誼,且柳心齋已滅,何人會行此不利?
更何況,救人如救火,多一個人也是多一份力量。
云某,說的對嗎?”
“……啊,對、對,事不宜遲,我們快走。”
說罷,當先離開。
眾人回神,才發現云行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,而大家都沒有發現。
得云行雨出手,浥輕塵那顆不安的心,漸漸恢復她以往的鎮定,便向老嫗三人問候。
才知三人俱是神女殿的祭品,索性鄒寂人去的及時,才讓她們免于刀口,只可惜在她們之前的七人,卻是救不回來了。
三人將她們如何被抓,眾人如何被獻祭一一道出。也算澄清了此前素鶴是兇手的傳聞,將真相大白于天下。
聽到此處,眾人唏噓。
紛紛托辭離去,更多的是心頭那份愧對。
曾經他們是叫最兇的那伙兒,如今當真相擺在眼前時,才覺得當初的言行是如此的不堪。
一時間,原本人擠人的野地變的格外的空曠。
浥輕塵看向老嫗等人,道:“不知三位,往后有何安排?”
老嫗很是感激,道:“我三人都是苦命之人,此番能死里逃生,實賴諸位之力。
是故,我等打算今后退隱,再不問紅塵。”
“退隱也好,三位可有想過去哪里嗎?”
“已有想法,恕老身不能相告,請恕罪。”
“無妨,三位既有去處,便當早行。一路,保重。”
“告辭!”
“告辭!”
待人走遠,碎玉人才露出擔憂的表情:“浥姐姐,你怎樣?”
“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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